2013年2月2日,丹东。鸭绿江上渡江的朝鲜人。朝鲜边境岛屿繁多,军民依靠划船穿梭于岛屿之间。/图 ? 赵赫廷
办好护照,从北京出发,坐上K27次列车,可以穿越国境,抵达另一个国家。这趟车在境内的最后一个中转站,是辽宁丹东。
丹东是一座非典型的东北城市,单是从空气里就能感受到它与别处的殊异。鸭绿江与黄海的交汇,让这个小城的气候比东三省的其他地区更为湿润。置身其中,甚至会给人一种身在江南的错觉。
不过,当与你擦肩而过的人一张嘴,对着你说上一句“整点儿烧烤不?老弟,还有新鲜的蚬子”时,这种感觉也就不复存在了。你确定无疑,这儿还是东北。
1965年以前,丹东叫“安东”。顾名思义,这个城市的名字承载着人们在战事频繁的时代渴求“安定东方”的愿望。然而,作为兵家必争的边境口岸,战火还是烧到了这里。
20世纪初,日本对东北展开掠夺,为了便于物产的运输,日本人强行在鸭绿江上修建了一座大桥。这座十二孔可开闭式铁路桥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都充当着战时交通动脉的角色。
2018年5月30日,丹东。一对情侣在河岸上放烟花。 /图?视觉中国
20世纪50年代初,丹东地区又遭到了美军的轰炸,桥也未能幸免。于是,在江水中央的断桥的见证之下,志愿军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”。后面的故事,我们就都知道了。
战后,政府没有将其修缮,而是让弹痕和裸露的钢筋记录着过往的那段日子。鸭绿江奔流东去,在岁月长河的荡涤下,江上的断桥也成了一个重要的历史坐标。
如今走上江桥的,主要是两拨人??外来游客和谋生的本地人。前者纷纷站在刻有“鸭绿江断桥”的石头边上拍照留念,拍完,他们走上桥,一点点踱步到江心。
后者则摆着各式各样的地摊,他们对眼前的景致早就失去了新鲜感,只是希望今天“上人儿能多点儿,再多两单生意”。人们都心知肚明,断桥已然无法通向更远的地方,但在这座桥上,历史已被铭记,生活也仍旧要继续。
2018年5月15日,丹东。穿朝鲜服饰拍照的游客。/图 ?赵赫廷
和东北许多城市一样,丹东也有过辉煌的工业时期。在路上随便与一位老丹东人攀谈,对方大概都能精准地说出自己工厂的代号,以及那里曾经出产过何等精妙而高超的器械。在国家博物馆里,就有一件展品带着鲜明的丹东印记??“鸭绿江一号”。
制造它的厂子是安东机械厂。抗美援朝时期,该工厂靠着四台旧式皮带车床和两台小台钻,承担起了为志愿军修理汽车和生产防滑链的工作。
新中国成立后,工厂由军需转为民用。一天,厂里的工人在新华书店的画报上看到了匈牙利拖拉机的照片,于是向厂长申请,希望可以批准国产拖拉机的生产。
但当时的生产条件并不能支持这样的“大工程”。几个工人一合计,索性走起了“野路子”。他们从匈牙利进口的GS35单缸二冲程拖拉机上拆出了1000多个零件,经由测绘,还原成图纸,最后再拼合成整机。
2019年2月21日,横跨鸭绿江连接中国丹东市和朝鲜新义州市的中朝友谊桥。 /图?视觉中国
1957年1月的最后一天,江畔的一个草棚里,“鸭绿江一号”诞生了。最初试验时,有人嫌它过于“土气”。这辆拖拉机一度深陷冷嘲热讽之中。
但没过多久,它作为全国第一辆轮式拖拉机,参加了“五一”劳动节的游行车队。亮相几天后,毛主席还为此写了批语,当中最闻名的两句题词,是“卑贱者最聪明,高贵者最愚蠢”。
朝鲜族学者尹吉男在回忆自己的早年生活时说:“我1964年来到安东,第二年(这里)就改名为现在的丹东,镇江山改名为锦江山。那时的丹东没有高楼大厦……整个城市是透明的,从各个角度都能看到锦江山和鸭绿江。”
2019年4月28日,丹东。游客在鸭绿江公园游玩。/图 ?视觉中国
然而,等尹吉男上完大学再回来,城市就已经大变样了。工业不再像过去那样景气,而处于边境的丹东,似乎对新经济业态没有那么敏感。人们只是隐约产生了一些往外走的想法,但具体去向何处,没人知道。
旧厂房、工业时期的居民楼所昭彰的荣光慢慢褪去,它们委身在鸭绿江畔,幻化成了一种属于过去的景观。
现在,来此旅行的外乡人,会对着老建筑拍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。拍完,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岸边,和商贩谈起望远镜的价钱。对年轻一代来说,这里处处都是奇观,而望远镜则是最受用的观察工具。
2018年5月29日,丹东。中国游客在鸭绿江中朝友谊桥旁用望远镜看对岸的朝鲜。/图?视觉中国
人们站在江边,举起望远镜,有人窥伺彼岸,江对面的异国风光充满了神秘;也有人密切关注着此岸,因为脚下的这片土地,正经历着和其他城市一样的变化??丹东越来越“网红”了。
99红颜草莓、正宗韩餐,都悄然变成了这座城市的名片。人们一边吃着特产,一边对着小红书,借助各种旅行攻略探索这个秘境。
2018年5月30日,丹东。一名男子骑车经过一面告示牌。 /图?视觉中国
直播间里,操着胶东口音的本地人推介起新的产品,他说:“这是咱本地产的,幸福食品厂出的,点红心的老铁们,我再送你们两罐。”
他们或许早已不记得,若干年前,幸福食品厂还叫做“丹东罐头厂”。更名后,人们更幸福了吗?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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